【新唐人2009年5月8日訊】天人合一是哲學思想 也是古人生活的現實
【世事關心】(100):貫通三才的神器--古琴(下)
主持人:中國歷史上流傳著很多關於音樂的奇妙故事。在那些時代裏,天人合一不僅是一種哲學思想,更是古人每日生活的現實。不同的藝術形式之間也因為和自然的共同聯繫而彼此形成通感。“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是詩,是畫,也是音樂。在這集的節目中,我們將繼續進入古琴所展示的精神世界,從中我們不僅能夠感受到中國文人的獨特氣質,甚至可以窺探到支撐中國文化廣廈的基石。
進入漢代古琴開始更多地表現演奏者個人情緒與感受,也使得琴藝更為普及。漢代大文學家司相如一曲《鳳求凰》琴挑卓文君的愛情故事,被人們津津樂道了兩千多年。漢武帝與其第一任皇后陳阿嬌不和,後來娶了大將軍衛青的姐姐衛子夫,將衛子夫立為皇后;而當初被武帝誓言要“金屋藏嬌”的陳阿嬌卻被打入冷宮。阿嬌被廢後,心中悽楚難平,得知司馬相如被皇帝所寵信,於是有意借重司馬相如的文采,托他寫了一篇賦。武帝看後,回想起往昔的歲月,果然心中不忍,從而善待阿嬌,這就是有名的《長門賦》,而根據《長門賦》所譜的古琴曲,就是流傳千載的《長門怨》
三國時期的蜀主劉備和丞相諸葛亮君臣二人在音樂上都有很高的造詣。《三國志》稱諸葛亮:“武侯乃操縵名士”,京劇《空城計》裏諸葛亮城頭撫琴,驚退司馬司馬懿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琴曲《廣陵散》、《大胡笳》、《小胡笳》都是成於是一時期。漢朝末年的史學家、《後漢書》的作者蔡邕,和比他更有名的女兒蔡文姬都是琴家高手。
魏晉時期推崇名士風度,是一個充滿著藝術氣息的時代。“竹林七賢”中的稽康、阮籍都是撫琴的名家。稽康擅彈《廣陵散》,而阮籍則創作了《酒狂》。
文昭:《廣陵散》是琴曲中很特殊的一首。因為大多數琴曲講求中正平和,而這一首則充滿金革殺伐之氣。這支琴曲是根據戰國時聶政刺韓王的故事譜寫的,《廣陵散》是由於魏晉名士“竹林七賢”之首的稽康而聞名的。稽康與權臣司馬昭有激烈的衝突,被後者所殺,在刑場上三千太學生聯名請願,想以他為師,也沒成功。稽康就刑前最後彈奏了一支琴曲,就是《廣陵散》,並說:“《廣陵散》從此絕矣”。但事實上,所以歷代琴家願意學習《廣陵散》的並不多,大概和這支琴曲帶有殺氣魔性有關。稽康被害後,現存的《廣陵散》琴譜最早見於明代的《神奇秘譜》,是後人整理出來的,想必和最初的音樂結構、風格都有了一定的差距。金庸武俠小說〈笑傲江湖〉裏說,“日月神教”的“ 光明左使”向問天,通過發掘魏晉以前的古墓,得到了《廣陵散》的古譜,這種樂曲能流傳到今天,大概也有這種可能。
“竹林七賢”中的另一位阮籍所作的《酒狂》是古琴的必學曲目,因為裏面抱括了一些很重要的指法,像“跪指”、“長鎖”。它也有一個故事來歷。司馬昭想與名士阮籍結成兒女親家,以拉攏士林。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阮籍不願和他扯上關係,可是又不敢明說,於是每天喝得酩酊大睡,呼呼大醉,讓媒人來了開不了口,如此連醉了六十天,讓媒人徹底喪失耐心而自行告退。
所以《酒狂》名為“狂”,實則是憤懣。它開頭有一段快板,就是表達阮籍喝醉酒後踉踉蹌蹌的步態。它是古琴曲少有的快節奏的樂曲。
隋唐是中國音樂繁榮的時代。隨著西域音樂的傳入、琵琶興起,胡樂胡舞也興盛起來,大大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內涵。隋末唐初的趙耶利輯錄了《彈琴右手法》、《彈琴手勢圖》等解釋演奏法的著作,但這一時期在古琴上的最重要的成就是“減字譜”的產生,它用漢字的部首、數字和一些筆劃拼湊而成,記錄彈奏時的弦位元、徽位和左右手的指法,是對之前“文字譜”的簡化,故稱“減字譜”。它由唐末的琴家曹柔所創立,此後千年一直沒有被取代。以文字的方式記載音樂,對於音樂的保存、傳播,後世的繼承、學術研究都有重要的意義。中國的音樂史進入了一個有音響可循的時代。著名的琴曲《碣石調幽蘭》,為南朝梁丘明所傳,現存為傳到日本的唐代手寫卷子,是中國最早的,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的唐代手寫文字譜。
文昭:古琴的曲譜嚴格的說並不是樂譜,因為它只記指法、不記音高、也不記節奏。尤其是不規定節奏,演奏者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心情和理解,想在哪兒停就在哪兒停,想停多久就停多久。而且同一首曲子,兩個人可以彈的完全不一樣。這都可以說與記譜方式有很大的關係,這和西方的五線譜、近代的簡譜都有很大的區別;這使得它對音樂的精確性、規範性都比較弱。學琴完全靠口傳心授。老師傅掰著手指頭一個音一個音地教。由於缺少精確化的、規範的記譜方式,古代的音樂教育一直沒能進入象西方的這種學院化的教育體系,不能普及,其實也限制了音樂的傳播。其實在古代,精通音律的人也是鳳毛麟角,能彈奏古琴的人也是很受崇拜的。
《紅樓夢》裏有一回說林黛玉在看琴譜,賈寶玉進來一瞧,上面一個字都不認識,說:“林妹妹現在長進了,開始讀起‘天書’來了”,於是對林妹妹更加崇拜得五體投地,這說明像賈寶玉這樣的貴胄公子,有極優越的教育機會的人,之前也沒看過琴譜,音樂教育的普及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主持人:中國古代音樂教育中的規範性和精確性不強不僅體現在音樂上,在書法、繪畫這些領域都有類似的現象。也就是講求“傳神”,而對外形的精確描繪不太重視。
文昭:是的,這種藝術風格就是典型的道家的趣味,講求“神似”而不是“形似”。《列子》裏有個“九方皋相馬”的故事,最能表達這種價值觀。伯樂年老要退休了,秦穆公請他推薦一個人代替他來挑選千里馬。伯樂推薦了一個叫九方皋的人。九方皋上任後第一出辦差,三個月以後回來告訴秦穆公:“我找到一匹好馬,是黃色的母馬,在沙丘”。結果取回來一看,是匹黑色的公馬。秦穆公於是責備伯樂說:“瞧你推薦的什麼人,連公母都分不清,顏色都分不清,還能看出馬的好壞嗎”沒想到伯樂回答說:“九方皋看到的是馬的精髓和本質,而忘記了其他。是得其天機、忘其外形,這正是我比不上他的地方”。結果一試,果然是天下良馬。這說明道家對這個物質空間的東西不太看重。更看重那個“道”、或者“天機”。
元代全真道的“清和真人”尹志平有一首詩說:“行盡萬水與千山,觀來無處可開顏。唯余關外煙霞景,卻在虛無飄渺間”。也表達出了同樣的志趣。在這種思想影響下,藝術求神似,而不求形似。但是不求形似,卻也不是完全不似。像山水畫裏畫的山,雖然和現實中的山有區別,但畢竟也是山。在古琴音樂中,一般來說是更看重韻,但是也有非常寫實的一面。比如《流水》,就一定要模仿流水的聲音,被稱為“七十二滾拂”;像《碧澗流泉》,就一定要有模仿泉水淙淙的聲音;再如《平沙落雁》,其中就有一段模仿大雁的鳴叫,以及盤旋落下的神態,非常寫實、非常老實。中國的藝術就是這麼個有意思的東西,很多元素看起來很矛盾,但放在一起又很和諧。
唐代是個詩歌繁榮的時代。許多詩人在音樂上也有頗高的造諧。詩仙李白就是其中一個,《唐詩三百首》收錄有他的一首《聽蜀僧浚彈琴》:“蜀僧抱綠猗,西下峨嵋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遺響入霜鐘。不覺暮山碧,秋雲暗幾重”。“蜀僧抱綠猗”的“綠猗”指琴的名字;而“客心洗流水”的“流水”一詞一語雙關,既說詩人的心靈在音樂中得到了洗滌和淨化,又指《流水》這一首名曲。李白的生花妙筆,使得一首動人心神的琴曲躍然紙上,讓讀者也身臨其境。大詩人白居易也是琴藝的個中高手,他寫有《船夜援琴》一詩:“鳥棲魚不動,夜月照江深。身外都無事,舟中只有琴。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聲即淡,其間古今”。寥寥數語,將一個心無俗慮,獨自撫琴的詩人形象刻畫得栩栩如生。
詩歌與音樂相得益彰,唐詩中的許多名篇被譜以琴曲,以彈唱的方式流傳著,為後人所吟唱。比較有名的如:《靜夜思》、《關山月》、《陽光三疊》、《秋江夜泊》等。盛唐氣象之下,音樂的繁榮,也必然帶動樂器製造的發展。唐代制琴家當中,雖負盛名的當屬四川的雷氏家族,其主要活動在唐代開元至開成年間,家族中最出類拔萃者,又首推雷威。傳說中k有他得到山神指點,於風雪中獨往峨嵋山,取松木造琴的故事。雷氏家族所造之琴稱為“雷琴”,至宋代的時候就已經成為稀世珍品,能流傳至今的,就更加無比珍貴。現存的唐琴海內外總共不過十餘把,但也並非都是音色上乘,其中雷威所造的“九宵環佩”琴是其中的上品。
唐詩宋詞,這是充滿了文彩和華章的時代。詩歌、詞曲、散文,這是中國歷史上文物鼎盛的顛峰時代,前無古人、也永遠為後世所仰慕。宋代是文人的天堂,文學鉅子中婉約如李清照、豪放如辛棄疾;細膩如柳永、雄奇如蘇東坡…..他們就像是一群劃過天空的流星雨,縱然是驚鴻一現,也足以照亮時間的長河。他們就像是銀河中最耀眼的群星,正因為有了他們,歷史的夜空才更加璀璨壯觀。文人彙集的時代自然就有藝術、就有音樂。宋代著名詞人姜夔kui2創作有琴歌《古怨》,大文豪蘇東坡也堪稱是一位“琴癡”。
主持人:蘇東坡有很高的音樂修養。有一個故事反映了這一點,太常博士沈遵很喜歡歐陽修所作的《醉翁亭記》,創作琴曲《醉翁操》,沈遵的弟子崔閑雖然妙於琴理,但常遺憾《醉翁操》有曲無詞,於是彈奏此曲,請蘇東坡補上唱詞,蘇東坡欣然命筆,一曲終了,詞已填就。《醉翁操》聲詞俱妙,成為琴中絕妙,傳為佳話。
文昭:宋代琴曲整體風格比較傾向於復古,傑出的琴家有郭沔、及其學生劉志芳、毛仲敏等人。郭沔創作的《瀟湘水雲》很能代表兩宋之間文人的心態,作者面對瀟水,有感于山河破碎、金軍入侵,然而宋金和議後,南宋偏安,無心光復故土,所以曲中有激昂、有憤懣,最終又歸於無耐的平靜。《神奇秘譜》記載此曲共分十段:洞庭煙雨、江漢舒清、天光雲影、水接天隅、浪卷雲飛、風起雲湧、水天一碧 、寒江月冷、萬里澄波、影涵萬象。這首曲子是文人借景抒情的典型作品,而且形式上也集中運用了古琴中許多有難度的技法,所以是宋代琴曲的一個典範。
主持人:我們節目進行到這兒,也許應該對古琴音樂的性格做一個總結。在很多人看來,古琴好像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人。她清秀也清高。永遠和紅塵俗世保持著距離。只有人們在試圖從世俗中超脫出來的時候才能走近她,一睹她的芳容。
文昭:照我的理解,古琴就是一個道家的物事。她的性格用六個字可以概括:清靜、典雅、含蓄。古琴的音樂很獨特,一般不跟別的樂器和;也就是能和簫合一下,琴簫合奏。古琴很難進樂隊,而且也不適合像鋼琴這樣開大型演唱會。所以它就是自己一個人彈,或者三五知己在一起交流。就像是道家的清修、獨修這樣一種形式。古琴曲裏有一首《幽蘭》很能反映這種性格。幽蘭生於深谷之中,它芳香、美麗,卻不為人所知。它的芳香和美麗是自然具有的,不為別人而芳香、也不為別人而美麗。它不為別人而存在,也不在乎是否被人所知、被人理解,這就是道家的人格。
文昭:中國的文人的思想總是在“出入朝堂”與退隱山林”之間徘徊,儒和道的思想是文人士大夫的精神淵藪。所以在藝術上必然有所反應。
進入明清,由於印刷術的普及,大量琴譜得以刊刻流傳。見於記載的琴譜就有140多種,僅明代創作的琴曲就有三百多首。這一時期,琴藝的各個流派也分化、發展成熟。古琴流派通常以地名一命名,有:浙派、虞山派、廣陵派、浦城派、川派、九嶷派、諸城派、梅庵派、嶺南派,還有形成于近代的吳門琴派。
(旁白)宋代以後,經歷蒙元的入侵和戰亂,使得前代的文化成果大量被毀。中國的音樂藝術也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停滯和倒退。現在所能看到的系統琴學著作,大多出自於明清。明代的琴家,為古譜的恢復、整理和編輯做了許多努力,《神奇秘譜》成書于明成祖洪熙年間;《浙音釋字琴譜》成書于明孝宗弘治年間;《西麓堂琴統》和《風宣玄品》成書于明世宗嘉靖年間;《松弦館琴譜》和《琴書大全》成書于明神宗萬曆年間。明朝皇室崇道,故而帝室貴胄中多有工於音律的琴學名家。《神奇秘譜》的編者即是明太祖朱元璋之子、甯王朱權;《風宣玄品》的編者即是明朝第三代徽王朱厚爝;崇禎皇帝朱由檢會彈琴曲30多首,在琴藝上有很高的造詣。
文昭:唐宋以後,中國的音樂藝術越來越向個人化、獨奏的方向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講是在退化。古代有“八音”之說,就是八種類別的樂器,以對應八卦,分別是: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就是說中國古代是有樂隊、有交響樂的,“金”以編鐘為首;“石”就是指磬,是打擊樂器,後來都漸漸不用了,交響樂從中國傳統音樂中漸漸消失了。
明朝建立以後,努力在蒙古人留下的廢墟上恢復先前的文化,但無論如何也恢復不到盛唐的氣象了。明朝建立於14世紀,而義大利的文藝復興正好也開始於14世紀,短短幾百年時間,西方的誕生了一批像巴赫、莫札特、貝多芬這樣的音樂巨人,到18-19世紀的“古典音樂”時期,將人類的音樂成就推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文昭:我感到這大概也是天意,也許上天要讓西方在音樂藝術上興起,給人類帶來輝煌,留給歷史、留給未來,就讓中國在這方面衰退下去了。(畫面閃一下,仍然是我)古琴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很自我、很個人化的樂器,歷代文人用她來抒發內心的感受,也能表達思想、哲理方面的內容。但是我們的民族音樂,欠缺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那種悲天憫人的慈悲胸懷,欠缺那種對整個人類苦難的關注,這也是事實。古琴被聯合國選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但她是否真的能留傳到未來,留給未來的人類,那是歷史的選擇。不過這對於我個人來講並不重要,因為我確信她會陪伴我一生。
主持人:當今的時代,能夠欣賞古琴的人越來越少。於是她就越來越像一株深谷幽蘭,靜靜的開放,不為人所知。她的芳香雖然清淡,但是卻承載著漫長的歷史,寄錄著無數文人士大夫們對宇宙人生的終極了悟。就這一點來說,她已經在藝術的百花園中留下了永恆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