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話壇】福建冤案(二)無辜縱火犯

主持人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 2007年底的一天,福建省南平市的維權人士範燕瓊接待了一名趕來尋求幫助的武夷山村民,由此捲入了一起駭人聽聞的縱火案。範燕瓊:我是怎麽介入這個案子的呢,這個講起來又是另外一個,也是非常可怕的一個案子,也是公安製造出來的。他們村裡面,也就是這個智障兒毛兆權所在的村,有一個叫王漢西的人,他的兒子因為一個小小的事情,好像就是跟他那邊社會上的閑雜人員發生糾紛後就被武夷山公安局給投進了看守所。羈押一百多天後離奇死亡了,而且屍體是被強行火化的,那麽這個王漢西當時去見他兒子的時候就發現屍體胸部開了個很大的口。 他懷疑心臟被取走給他人用了,那個時候他才53歲,他一夜之間白了頭。這個案子在武夷山沒有人敢給王漢西寫狀子,不知道他從哪裏打聽到我就趕到南平來找我,最終這個案子是得到了經濟賠償,這個案子是轟動了整個村了。因此這個智障青年毛兆權的父親就去找他,當天這個王漢西就把他帶來找我。當毛年孫來找我的時候,他已經拿著《武夷山資訊》《閩北日報》,這兩個黨報黨刊來找我。他說你看閩北日報和武夷資訊已經登了他兒子的案子了。主持人:毛年孫是福建省武夷山市興田鎮南岸村村民,家中有兩個兒子毛兆權毛劍輝。大兒子毛兆權是智障兒也就是俗稱弱智兒,但體力甚佳,一家四口靠做農活維持生計。2007年底,毛兆權的突然失蹤打破了這家人平靜的生活。範燕瓊:我想談下這個案子的基本情況。兩千零七年十一月二十二號這一天,那這個智障青年毛兆權呢,突然間失蹤了,他家人就到處找到處找,26天之後好像是村治保主任,一個姓王的好像帶著公安來,給了他一個拘留通知,刑事拘留通知,這個時候他們家裏人才知道,哦,原來他是被刑事拘留了,拘留之後,官方也會製造一些言論啊,就說他這個兒子放了32起的放火案。主持人:據官方媒體《武夷山資訊》報導,武夷山地區自2003年以來,發生了多達32起的放火燒山案。毛兆權被公安指控為肇事者。而毛兆權的家人則一直聲稱毛兆權是被當局誣陷。毛年孫:為甚麽03年到07年我孩子這麽小,就燒了32起的山,還有建陽和武夷山兩個縣的山都是我孩子燒掉,就是這兩個縣的山都是說我孩子燒掉,我孩子有這麽厲害?說我孩子騎摩託車作案燒山,我孩子其實不會騎摩託車。毛劍輝: 那個林業公安局長王啟東把我哥哥抓去,這案子全部都是他做的,他叫他手下的人打我哥哥。我哥哥放回來那時候他給我家裏人說的。他說在牢裡,我哥哥沒說三句話,那筆錄那林業公安的人就寫了幾張紙了,還有就用那個四方棍子跟我們凳子腳一樣的四方棍子砸我哥哥的頭。記者: 就是你哥的供詞都是他們編造的了,是吧?毛劍輝:嗯,全部都是他們自編的,不是他們帶我哥哥去山上嗎,我哥哥說這山上沒有燒,他們就拳打腳踢讓我哥哥認,我哥哥哭起來說沒有燒,他們還要踢去叫我哥哥認。毛年孫:他其實這個林業跟這個公安就搞鬼了,這個公安局長副局長姓王的,他就搞鬼了,他說24個小時就送到這裡,其實它這個森林林業整整關了27天,打也是打了27天。白天就帶到外面森林這個山上,火燒山的地方表演了,叫我孩子要笑臉不敢哭啼啼的,手上還要提兩個油桶,要笑瞇瞇的,還要搞假,拎著稻草,叫他怎麽樣做,要這樣做。武夷山市政府信訪局,那個以前也是當幹部的,他說你是沒靠山,有靠山武夷山要倒一大片了,他說你孩子是被他冤枉也沒有辦法,現在。主持人:武夷山位於中國福建省西北部,是著名的風景名勝區。西部是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區,分佈著世界同緯度帶現存最完整的中亞熱帶原生性森林生態系統﹔東部是自然與文化景觀保護區,因擁有眾多的文物古蹟而享有盛譽。武夷山於1999年12月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然而據這個地方的村民反映:近年來,該地區頻頻發生放火燒山事件。燃燒後的山林被一些地方官員利用權勢,低價承包,進行砍伐,官商勾結從中牟利。範燕瓊:32起那只是武夷資訊裡面這麽報導出來的,也是按照他們官方的口吻來說的一個數據,當地的老百姓說,其實具體的數據簡直就是不計其數了呀,不計其數它肯定就是要找一個替罪羊也好,或者說轉移老百姓的視線也好,它總是要找一個藉口。你看了他們村民拍的圖片了嗎?那我們走過去一片光禿禿的山呀,那是原來是很茂密的原始生態林,那是為了不會把水土流失的一些原始生態林給砍了,那是罪大惡極的,有些東西是紅豆杉呀,我就聽村民講,那裏面有紅豆杉,是國家一級保護樹種,而且是快要滅跡的,這樣子的事情他們居然在武夷山森林公安的眼皮底下屢屢得手,這不是監守自盜又是甚麽你說說?!毛年孫:現在我們當地市裡的林業局,他們為甚麽燒山呢?他們這個山林賣掉,山林賣掉,地皮都賣掉,其實他們山就是有的叫人家去燒,燒了我就可以砍伐,你不燒不能砍伐,他們這個老闆批不下來,他就設這個計叫人去放火。主持人:在縱火案還未進入正式庭審階段之前,具有官方背景的期刊《武夷山資訊》和《閩北日報》就搶先一步與當地公安合作,分別於2007年12月15日及2008年1月17日,刊登了有關該案的報導,明確指出:"毛某作案多達32起"。 範燕瓊:他(毛年孫)說都沒有任何結論,它們這邊媒體怎麽都做出結論了?尤其《武夷山資訊》還說他32起其中19起已經被查證屬實了。那麽閩北日報它說,題目好像是叫做《自制點火裝置縱火取樂》這麽一個題目,增加了它官方的造勢,就是這些貪官污吏可以利用他一切能夠利用的社會資源來把這個冤案推到一個極致,讓他們最後能夠胡作非為的判決,產生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主持人:毛兆權被控縱火在地方上引起很大的反響,得知毛兆權入獄後,幾乎全村的人都願意為他伸冤,因為村民們都知道頻頻發生燒山事件的真正原因。有292位村民聯名簽名作證:毛兆權從小痴呆、低能,不可能作案。並且所有被指控為作案工具的打火機、油桶等居然沒有毛兆權的指紋。範燕瓊表示,為毛兆權辯護,雖然證據確鑿卻是困難重重。範燕瓊:整個案子的過程當中,我就覺得感觸最深的就是甚麽呢,我就覺得我們幫弱勢維權,我們沒有任何社會資源可以利用,比如說,它當時的起訴書下來了,那起訴書下來,至少起訴書要交給當事人的父母吧,是不是?監護人嘛,總共只有三頁,你32起的放火案,你只有三頁,那三頁中間那一頁可以拿掉,抽掉,不給你,一直到開庭之前的一兩天都不肯給你,我說這個甚麽法院?!我覺得這武夷山法院太可怕了,你既然起訴別人,你為甚麽把起訴書的中間那一頁給拿掉呢,這叫我們怎麽去辯護它,是不是,我們所有的辯護都是在現場發揮的,而他們所有的東西呢,搞的層層疊疊的,甚至拍了錄像,還要叫他在錄像裡面裝笑臉,這一切都是公然的犯罪!我覺得太可怕了!一個國家機關能夠製造出這麽嚇人的事情來。主持人:有智障的孩子理應受到社會的特別關愛,可是毛兆權的缺陷卻被當權者利用,成為他們欺凌的對像。據知情人透漏,庭審中,毛兆權顯得尤為懦弱沒有精神,小聲陳述自己"被吊打三天三夜""他們叫我這樣說""不是我做的",而檢察長楊朝亮卻蓋棺定論,將這些說成是"沒有悔罪表現",甚至要求法庭"加重處罰"。這使得原本就心驚膽戰的毛兆權更加戰戰兢兢,以致最後渾身哆嗦,站立不穩。其實當時的毛兆權在歷經了3天3夜吊打之後,已經被毆打致殘了。毛年孫:這個下面這個生殖器官全部打壞掉,我們當場法庭脫褲子,他都不肯我孩子脫,我就拚命叫他,一脫他就放人了,見不得人呀!我們法庭的人,全部我們去的親戚全部哭起來,村民全部都哭起來。範燕瓊:屢屢我們寫出去的訴求報告呢,我們的抗議這方面的材料,遞交有關部門,沒有一個地方會理你的,甚至應該我們就是說他這個孩子,生殖器被打爛了,我們當時就寫出一個生殖器打壞了的鑑定,要求有關部門鑑定一下,是吧,也可以不理你。所以我覺得,讓我最頭疼的就是這麽一個問題,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局面,怎麽能夠這樣子?你是代表國家來審判,代表國家來維持一個秩序,你怎麽可以去打一個智障的孩子,我就搞不懂,這個是公然在這麽多人面前做的事情,犯下的罪惡。主持人:毛兆權縱火案開庭時,有不少村民趕來旁聽,用大家的話來說,是要共同見證這起“一黑到底”的司法審判。然而這些趕去法院的村民們看到的卻是,庭審剛一結束,法警就將毛兆權拖到距法庭不足10米遠的地方暴打,毛兆權當場倒地掙扎。毛年孫:在法庭上,他們法警還打人,打我們去的人村民啊,還打我這個孩子了。範燕瓊:我們國家機關就是一個大官僚機構,為甚麽我這樣講呢? 因為法警屢屢打人,甚至在我們那麽多村民的眾目睽睽之下,他就可以把這個智障的孩子拿去打,明擺著的犯法!你如果說把他到黑暗的地方去打他,他做事情總是要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可是他這個案子他是很公開的,就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打這個智障的孩子,是不可理喻的!主持人:2008年12月9日,毛兆權案二審在武夷山法院開庭。在審判長宣佈維持原判的裁定後,毛兆權之父毛年孫再也忍無可忍,掀翻了旁聽席上所有的椅子,被早有準備的法警抓捕。緊接著無任何違法行為的毛年孫次子毛劍輝也被抓。而毛劍輝年僅20歲,懷孕5個月的未婚妻邱建玲,在村民們高喊“她是大肚子的”的情況下,被一個名叫李欣的法警推下了樓梯。毛年孫:我翻幾條凳子,他就把我的孩子毛劍輝,我毛年孫就抓起來,我這一把年紀,他把我的手就往背後,我也挨打。當場拉到那個沒人的地方就挨打, 我說你心這麽狠,我說背後為甚麽這麽重呢,以後我一看四個人用腳把我全身踩上了,我人氣的……毛劍輝:還有那個法院的人說我打他,我手都沒動他,他們就說我打他。記者:抓進去以後把你關了多長時間?毛劍輝:把我拘留十天,我爸爸拘留十五天,這個武夷山政府臭掉了,非常黑,武夷山政府,那個虞慧華審判長他還說,要把那個全村的人全部抓過來拘留起來。毛年孫:這些人真是生得像狼狗一樣,我老婆都說他比日本佬比國民黨更狠,這些人!法院當場打人,我這個毛兆權還被他打。法院……我們就是哭,沒辦法。它們那個法警公安那麽多,他們上法庭只兩三個人的,我上法庭,那個公安跟法警都上幾十個人,比我們村民都還多,裡裡外外全部包圍的。當地還有派出所在那裏。二媳婦也上法庭,她肚子已經五個多月了,把她第四層樓拖到第一層樓,現在這個孫子已經人報銷了,大人在醫院還遭到生命的危險,我們全家人哭了一團在那裏。你看這個小孫子已經報銷了。毛劍輝:我不知道我被抓起來,我愛人傷了我不知道, 我朋友這樣跟我說,他說大肚婆來了,你們讓開來了,法院的人還不讓硬要把她推下去。主持人:據了解,毛兆權案件在終審宣判時,法警和有關官員用身體將旁聽席柵欄包圍得嚴嚴實實,但還是有人想要越過柵欄,並不時地與官方人員發生肢體摩擦。毛兆權家人和村民們似乎個個都在劍拔弩張,醞釀著一觸即發的搶人行動。在如此緊張的群眾壓力下,毛兆權案的最終宣判結果由最初的32起放火案縮減為1起,“免於刑事處罰”。當然,這一起是為了給政府下“臺階”而定的。範燕瓊:它這個不是法院寫的起訴書上說,哪一天哪一日哪一月,他在又放火燒山,又放火燒山,講了他9起嗎?然後這裡的村民全部給他作證,那個時候他基本上跟誰誰誰在一起,都對得上號。有十幾個村民作證呢,所以說我們的證據是很有利的,所以說它的官方的證據是不攻自破的,一下子全部都把這個案子給他洗清了。作為一個政府,我們這個政府是沒有勇氣承認錯誤的政府,更沒有勇氣去糾正錯誤的政府。所以它最後就做了一個模棱兩可的決定。既說他有罪,又把他釋放了。從這個案子裡面,我就覺得非常重要的是甚麽呢,我們的國家應該建立一個有效的監督機制,不能讓這樣的貪官污吏再這麽繼續胡作非為下去,我覺得最終這樣胡作非為下去真的是會官逼民反,這個案子就差一點點就把這個法院給燒了。他毛兆權的父親就是這樣給我講,我兒子如果被他們判刑了,我就是不活了,我就是炸了這個法院,都是這樣講的。所以我就覺得,是官逼民反,我們中國老百姓就是最好管理的了,它實在是逼人太甚的情況下,那只有走極端了。主持人:雖然至今毛年孫還沒能為被打傷致殘的兒子討到個說法,但在司法腐敗已氾濫成災的黑暗現狀下,這起冤案能夠得到“有罪”釋放的結果,也可以算做一種勝利。範燕瓊:我覺得案件成功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我就覺得這家人非常的頑強。我有些維權的案子,他們表現出非常懦弱,我也沒辦法維權,那他們非常堅強,我覺得他們非常有公民意識,所以說這個案子才有成功的這一天,應該說是極大的成功了。在這樣一個體制下,這個案子能夠搞成這樣,我覺得是極大的成功。因為很多人做冤案,到現在為止,做死了很多了,很多資料都證明他們很多人在牢裡死了都有。我最近剛剛寫了一篇文章,也就是勞教人員被打死的案子,現在他們都在威脅我,我覺得我晚上我都不敢出去。因為我現在預防的就是暗箭,明槍我倒不怕。是遇到土匪了,而且這個土匪是有執照的。它這個土匪是有執照的。是不是?他也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毛兆權把法庭給掀掉的時候,他把它掀掉的時候,他就打了他,打了他就告訴他,他說範燕瓊要抓來給我,判她幾年,搞死她,這樣的話都說了。我覺得我挺痛苦的,有時候也挺痛苦的,但是看著那個智障的孩子,回到他母親的懷裡哭的時候,我就很欣慰,我也哭了。主持人:據興田鎮當地村民反映,迄今為止,武夷山地區被濫砍濫伐掉的森林已達萬畝,政府官員卻裝聾作啞,熟視無睹。範燕瓊:根據當地村民反映,它那裏的貪官污吏與那些不法的,是不是商人我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法份子他們其實是狼狽為姦,放火燒山之後就把這些原始的生態林亂砍亂伐,從中牟利。毛年孫:現在我們老百姓有甚麽,我們就是打工吃了,山上是全部光了,我們就是一點田了,山已經都村裡也賣光了。現在誰敢提呀?像這些都是黑手啊,誰敢提呀,都是這麽腐敗!範燕瓊:那麽多當官的經常要到下面去視察,因為它那裏是一個煙葉的產量的一個很重要的基地,是專門種煙葉的,那麽領導經常會到下面去視察,而且都是省一級的領導去視察。他們都沒有看到那個光禿禿的那一片山嗎?那麽我們這樣不斷的向各級領導訴求。包括你到網上去查,你只要把毛年孫三個字打進去,到網上去查一下,我曾經有給他拍一張照片。他路費都舍不得出的人呀,他花了幾百塊錢呀,向有關部門寄了挂號信呀,從中央到地方,都寄出去了。幾十封呀,他手上拿了一疊疊的像扑克牌一樣的。這麽多的發出去的訴求報告,居然沒有一個部門下來查。萬畝森林被毀,你怎麽可以裝聾作啞呀,我的政府呀!我的人民政府呀,你可以裝聾作啞嗎?!我們這個國家,那你在管理的時候,你這萬畝森林被毀的時候,你沒有一個部門出來管一管,來調查一下。沒有,到現在為止沒有,我們這個國家的森林,每年都遭這樣濫砍濫伐,沙漠一大片,一大片的產生出來,我們這邊的閩江河也好,到處的河流,每年都在發大水,都是濫砍濫伐造成的。所以我就覺得非常的困惑,我們老百姓這樣子向你訴求,沒人理,沒辦法。而且不是說用平信,是用挂號信寄出去的呀!主持人:在本案中為毛兆權辯護的維權人士範燕瓊,多年來一直為弱勢群體提供維權幫助。2009年6月,範燕瓊因在網上披露福建閩清縣另一冤案,被福州市公安抓捕,至今未被釋放。正所謂舊的冤案未了新的冤案又層出不窮。謝謝您的收看,請下週接著收看本欄目的福建冤案系列。